露从今夜白,月是故乡明。
客居古城的我,一次次辗转反侧,一次次伫立南华桥头,一次次吟诵着杜子美的诗句,心里别有一番滋味。如织的灯火,如潮的歌声,如水的月光,撩起我如烟的思绪……
久别了,我的故乡;久违了,我的童年。
我的故乡是在湘西北一个偏僻的苗寨里。小时候,我很少出过大山,就连县城也只进过两三次,整天不是卷起裤角在田里扣泥鳅,就是爬上高山上砍柴烧。
因此,我在故乡里望月,恰巧就像苏东坡所说的“月出于东山之上,徘徊于斗牛之间”,苗寨那山高月明的几许美景,早已镌刻入我记忆里的画卷。
记得童年时,在绿色盎然的春季,我把牛羊赶上坡,躺在半山腰一块绿草莹莹的天然地毯上,倾听树枝上鸟儿们动听的歌声,欣赏着高空云朵轻快的舞姿。山坳之间,岩石缝隙里,一股股山泉,潺潺而下,如鸣佩环,心乐之,饮吸着山间的花香,仿佛自己也是这大自然的一部分了。
让人心驰神往的是夏天,在我们小孩子的眼中,这飞珠溅玉的山泉,再加上一池清澈见底的塘水,虽没有洞庭湖“波撼岳阳城”的气派,但也有小家碧玉的俊秀,可清濯吾缨,浊濯吾足。干得不行了,来到这里随便找一处源头就可一解干渴,有时三下五去二脱掉身上的背心,犹如浪里白条,舒畅地与鱼儿同乐。
最妙的是山里的夜晚。夜幕即将降临之时,村寨路口热闹了。不受季节的影响,村里的男女老少,都习惯端起大碗盛着满满的饭菜不约而来。饭后,巴哒巴哒地吸着草烟,有说有笑,侃天说地,有的放开喉咙尽情哼着苗歌;小孩唱的唱,跳的跳,忙着玩游戏。顿时,谈话声、嬉笑声、歌声一涌而出……稍晚时,明月升起,我常独个儿来到河床边,抬头仰望晴空的一轮明月,它清光四溢,与水中的那个月亮相映成趣。只可惜当时年幼无知,不懂得什么叫诗兴,否则也学学李太白“大鹏一日同风起,扶摇直上九万里”……就这样,与月相视,与月同喜,与月同忧。
有趣的莫过于月圆之夜,觉得自己和月亮靠得那么近,那么亲,和它窃窃私语,说一点烦恼,透露一点秘密,拉一点家常。往往这样,在河边一坐就是大半夜,直到它从山背躲着远去不见月影,我才悻悻而回。入梦了,村寨上空的月亮又大又圆,月光在河床水里晶莹澄澈……我光着脚板一口气跑出家门。当来到河床前,我愣住了,起来迟了,几十只淘气的鸭子早已把我的那个大月亮给弄跑。失望,心酸,气恼,就在我想上岸回去时,眼前半丈深水之处,白白的一个光盘,晶莹闪亮,“扑嗵”一声,水花四溅,我跳入水中,原来是一个大鸭蛋,这“月亮”可把我乐得哈哈笑。
十二岁那年,因求学我背着简单的行囊,决然地离开了这片故土。八年后,我走出了大学校门,但为了工作,我还是无法驻留故乡。在这十九年里,我四处漂泊,见过长沙橘子洲头的大月亮,见过海上升起的俏月亮……
对比之下,我深深感觉到到,乡外这些广阔世界的大月亮,远远比不上我那心爱的小月亮。我的小月亮,我永远忘不掉你!每一次异乡仰望,我立刻想到的就是我的月亮,我的故乡,我的亲人,我的朋友,我的伙伴。
今晚,又是一个月圆之夜,我依然孤身在外。每当这样的良辰美景,故乡便成了我无法忘却的思念,那熟悉的乡音苗语,那熟悉的一草一木,一切都让人梦牵魂绕。
近来,我偶然读到了王鼎钧先生的那句名言:“故乡是什么?故乡是祖先流浪的最后一站。”在这月明如镜的夜晚,向着那久违的故乡的方向,我心飞故里,不再流浪。
来源:
作者:吴文星
编辑:龙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