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 晶

　　沱江，其实就是一条河，湘西凤凰的母亲河。

　　她应该是属于苗人的。苗人的迁徒，苗人的繁衍，苗人的悲欢离合。也是这条母亲河，孕育了民国总理熊希龄，孕育了现代文学巨匠沈从文，孕育了当代艺术精英黄永玉，而今正在孕育一批文学艺术新星茁壮成长，从一定意义说，她是一条充满灵气的河。

　　信步来到横跨江面的虹桥，不知怎的，情则漫漫浓了。传说这虹桥的得名，并不是因为凌空横架，宛如长虹，而是因为朱元璋之故。明初，凤凰设五寨长官司，苗人对明王朝的统治，进行过多次“反叛”，最大的一次，要数吴八月为首，攻城夺池，还自立为王，声称要与朱元璋争分天下。朱元璋屡剿不清，命令军师刘伯温观龙脉看风水。刘伯温这牛鼻子道人，说五寨城是龙虎风之气盛，城东的门外南华山观景，奇峰蜿延，沱江环抱是一条活龙偃卧，要想平息“苗叛”，斩断“苗王”根基，永保明朝江山，只有将观景山和奇峰相连处——龙颈切断，让江水改道直穿而过。于是朱元璋派兵三千，连挖三月，但总是挖不断相连处。白天挖去三尺，夜里反倒长起来三丈。刘伯温要朱元璋用朱笔，在河绘图上画一笔，意即朱笔斩杀活龙。朱元璋用笔一画，果然一挖就断了。苗家人见挖断了龙颈，气愤无比，想方设法修建大桥，他们用红岩连接观景奇峰两山，故名。

　　我站在桥畔，谁知竟有冷雨加雪，好在落地便化了，我穿的蒙古呢大衣，而且厚，独立虹桥岸边也挡不住河风料峭。这沱江将凤凰县城分为两块。她似乎回忆以前那些年，龙云飞在泛滥，风高放火，月黑杀人，打家劫舍，拦路“关羊”，甚至大白天，带着土匪明火执仗到县城抢劫财物和女人……

　　波涛声声，但又觉得毫无悲惨的流动意识，是呵，就是这条河带走了苗人的苦难，带走了那跳丧的风俗，还有民族英雄吴八月的故事。

　　沱江的水，滔滔潺潺，激荡着我相思的柔情，系住梦，牵住魂，如忧郁而喑哑的苗歌。走出了小城的东门，沿石板坎坎儿一步步走下去，就见年轻美丽的女人，在渡口附近洗衣服，或入浅滩，或蹲石上，无不露出雪白饱满的腿肚子和细细的腰身，圆圆的臀部，她们抡起被单对着红砂石板甩打，看到这些，才叫人明白什么叫健美。那木棒拍得极响，抛洒出大片的水花。

　　这时悠悠地，悠悠地，一只渡船靠了对岸，一弯一拐，有小街通往南华门或连珠塔。

　　这沱江流域的苗人祖先曾经居洞穴筑树巢而得以遮风避雨，刀耕火种茹毛饮血得以传宗接代。老辈子踩着黄泥巴路，攀过坎坎坷坷，穿过风风雨雨，终于歇息在沱江岸边。

　　这时我想起一位凤凰的文友说，沱江是条拉不直的带子，一把折不断的琴弦，带出绿幽幽的寨子和山岗，旋转着流向遥远的地方。

　　时至夜晚，凤凰古城的大小建筑工地上，探照灯的光柱划破神秘夜空，搅拌机轰鸣、打桩机铿锵，汽笛声声，光颤颤像现代派的绘画大师，不经意地为沱江缀满了亮色。

　　其实，沱江有沱江的特色，水清、水淡、水静、水细腻，倒映着古城的楼角，点缀得山高月小日月长，才滋润得苗家女子好水色，男人强悍有血性。小雨如酥，我又站在虹桥上，只看沱江如一条绿绸带，见头不见尾，而后又下河飘了一小截儿游船，顿觉有点冷便上了岸，但心里觉得太不过瘾。

　　上得岸来，又站在河畔思绪辽远。天呢，阴沉沉的恐怕这几天都不会转晴，老城区那边仍然很热闹，从前的梦悬在屋檐下，滴嗒嗒。繁华的虹桥街，依然朝远处的山脊延伸。霓虹灯变换着色彩，炫耀着小城的时髦。